聽取另一方之陳詞。Audi alteram partem.

——自然正義的基本原則

我对谣言的态度一向很明确:若非有明确的主观故意且造成严重的后果,否则公权力不应当肆意干涉。关于这一点,我在先前一系列关于吹哨人的文章中已经解释过了。一方面,「传谣」的当事人囿于客观能力和主观原因,不一定知道这是谣言,若因此将之置于被惩罚的危险中,恐将扼杀信息的自由流通;另一方面,舆论场是动态的,有造谣就有辟谣,这一对相反的作用力大体上可以维持平衡。

写完关于方方日记的那篇对话体之后,有读者就在后台留言,说怎么不扒一扒方方家六套房子的事。我觉得吧我又不是记者,哪有资源调查这种事,更何况那是人家的私事。后来又看到各路文章,扒她家庭、财产、过往经历,质疑她写日记的动机,说她造谣、卖国、勾结境外势力。这么一轮攻击下来,我厚实的同温层朋友圈都微微表现出分裂的迹象了。

我比较相信正规媒体,因为他们好歹坚持新闻专业主义,报道的消息总是比自媒体要可靠很多。由于对方方的攻击大多是从自媒体上来的,所以我也就一直没怎么当回事。但是我寻思,面对铺天盖地的指控,方方应该会站出来回应一下吧。回应如期而至。昨天晚上,我在朋友圈偶然看到了《财经》杂志旗下专栏一篇名为《专访:如果我不「交代」,谣言》的文章,并有幸成为了其最后一批读者。文章中方方对网上广为流传的一些质疑和指控进行了回应:

为什么《武汉日记》出版周期这么短?

日记出版后收入会去哪?

如何回应日记「道听途说」的指控?

那张「满地手机」的图片是真是假?

你是正厅级干部吗?你有六套房吗?

日记的出版对你的生活和家人有什么影响?

……

方方的种种「交代」都十分详细,她坦言:「我写这些(回应),脑海中浮出我父亲当年写交代材料的场景,心中满是悲凉。这原本是我的私事,我无需向公共交代这些,但是我不说,谣言就永远不止,我说了,谣言恐怕仍然不会停止。

但是过了十分钟之后再打开,便只剩下熟悉的界面了:

真是莫名其妙:只听说过删除谣言的,没听说过删除回应的。我想起电影里经常有的那种场景,一个隔音的玻璃柜或者玻璃房,被关在里面的人怎么喊怎么拍,外面的人一点声音都听不到。被万人指控的方方,大概就处在这样一个玻璃房中吧。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扯下了为审查制度辩护者的遮羞布。一直以来都有人告诉我们,中国幅员辽阔,人口很多,教育水平参差不齐,许多人没有判断能力。因此需要 censure,积极引导。可是我们一次又一次地看到,只有「某些」谣言会消失,另外一些传播偏见的谣言却可以大行其道,经久不衰,甚至成为中国人世界观和生活方式的一部分。在必要的时候,连「辟谣」的文章都可以处理掉。迅速地处理掉。这种审查制度下的「引导」真的能把我们引向一个更加有判断力更加理性的社会吗?我着实不知道。好在互联网是有记忆的。这篇文章发上新浪新闻之后,Google cache 保存了网页快照,在那里可以阅读到全文:

https://webcache.googleusercontent.com/search?q=cache:yAcTYVJ3cm4J:https://news.sina.com.cn/s/2020-04-18/doc-iirczymi7059030.shtml+&cd=2&hl=zh-CN&ct=clnk&gl=in&lr=lang_zh-CN%7Clang_en

诉讼法的一大原则就是要让双方的陈述都能被法庭听取。希望在舆论的审判席上,我们也能拥有程序正义。